如果有人問我兒童最需要培養(yǎng)的品質(zhì)是什么?我會說自信心、興趣和習慣,并認為這是最重要的兒童教育目標。沒有濃厚的興趣,就沒有成長的動力;沒有良好的習慣,就沒有成長的保障;而興趣與習慣都離不開自信心這個基礎;蛟S可以說,孩子是否有自信心是教育成敗的根本標志。
特別值得注意的是,兒童時代是最容易自卑的時代,因為孩子是那么弱小,對自己充滿了懷疑,對大人充滿了敬畏。比如小學里絕大多數(shù)暫時落后的學生都是男生,他們卻往往不知道這與自己比女生發(fā)育晚有關,可悲地認定自己永遠沒有希望了。更可悲的,許多父母和教師也如此認為。
我之所以對馬丁·塞利格曼教授深懷敬意,就是因為他以非凡的勇氣和智慧創(chuàng)立了積極心理學,提出了從習得性無助到習得性樂觀的教育方向和方法。我愿意推薦他的《教出樂觀的孩子》,相信這是兒童心理與教育領域罕見的開創(chuàng)性佳作,值得成為廣大兒童的父母與教師的必讀書。
1964年,塞利格曼開始在美國賓州大學讀實驗心理學博士,他選擇在學習理論方面居世界領先地位的理查德·所羅門的動物實驗室工作。研究生們試圖從狗的實驗中找出恐懼是如何促進適應性行為的。他們先讓狗學會一種經(jīng)驗,也就是巴甫洛夫的各種反射。之后他們將狗放進一個實驗箱中,如果狗跑到箱子的另一邊就可以關掉電擊。
讓研究生們十分發(fā)愁的是,這些狗并不通過跑到箱子的另一邊來逃避電擊,它們只是消極地坐在通電的地板上,動也不動。只要蜂音器一響,研究者就給狗施加難以忍受的電擊。狗逃避不了電擊,于是在籠子里哀嚎或驚叫。多次實驗后,蜂音器一響,狗就趴在地上呻吟和顫抖,即使把籠門打開,它本來可以主動逃避,卻絕望地等待痛苦的來臨。
這個實驗最終只好停止,因為沒有出現(xiàn)實驗者預期的行為,即逃避電擊。
面對這個似乎失敗的實驗,塞利格曼并沒有煩惱,他發(fā)現(xiàn)反復對動物施以無可逃避的強烈電擊會造成無助和絕望情緒,人類面對許多無法控制的事件時,也經(jīng)常試都不試就放棄了。接下來的五年中,他與同事們繼續(xù)研究無助感形成的原因、治療和預防。他們發(fā)現(xiàn),狗的癥狀并非由于電擊引起,而是對事件無能為力所致。這就是引起國際心理學界關注的“習得性無助”現(xiàn)象。
塞利格曼所以值得尊敬,因為他近半個世紀以來始終在專心致志地研究積極心理學,探索“心理免疫”的奧秘,引導人們從“習得性無助”到“習得性樂觀”,追求真實的持續(xù)的幸福。他是賓州大學心理學教授、前美國心理學會主席,被譽為積極心理學之父。
感謝湛廬文化機構(gòu)的安排,11月8日晚上,我在北京見到了馬丁·塞利格曼,并一起出席中國積極心理學協(xié)會(籌)揭牌儀式。這位年逾七旬的美國學者如明星一般出場,他穿深色西服,天藍色襯衣,打銀灰色領帶。歲月的辛勞使他已經(jīng)謝頂,個子不高,看人目光敏銳,顯出倔犟的性格。
我應邀致辭時列舉一些研究數(shù)據(jù)和案例,說明中國教育非常需要積極心理學,因為在應試教育的強大壓力之下,中國的孩子特別容易產(chǎn)生習得性無助的心理傾向。在會議結(jié)束合影時,塞利格曼過來和我握手,說:“您剛才的演講非常精彩,其中談到的中國青少年的教育問題與積極心理學的關系,令我印象深刻。”
其實,我們不難發(fā)現(xiàn):如果一個人總是在一項工作上失敗,他就可能在這項工作上放棄努力,甚至還會因此對自身產(chǎn)生懷疑,覺得自己“這也不行,那也不行”。而事實上,此時此刻的我們并不是“真的不行”,而是陷入了“習得性無助”的心理狀態(tài)中,這種心理讓人們自設樊籬,把失敗的原因歸結(jié)為自身不可改變的因素,放棄繼續(xù)嘗試的勇氣和信心,比如孩子會認為學習成績差是因為自己智力不好等等。
我40余年從事青少年教育和研究的過程中,深度接觸或調(diào)查過許多學業(yè)失敗乃至人生挫折的青少年,包括4月在廣東未成年犯管教所的系列訪談?梢钥隙ǖ卣f,他們失敗的源頭都與習得性無助密切相關。
那么,如何引導孩子走出“習得性無助”的誤區(qū)呢?在《教出樂觀的孩子》一書中,塞利格曼教授不僅做出詳細的理論分析和妙趣橫生的案例,更給出具體細致的建議。
在塞利格曼教授看來,能否形成樂觀的“積極思想”的關鍵是解釋風格。解釋風格從兒時開始發(fā)展,如果未經(jīng)干預,就會持續(xù)一輩子。有三個重要方面是孩子用來解釋為何好的或壞的事會發(fā)生在他的身上,那就是永久性、普遍性與人格化。他指出,人們的每一項解釋,不是永久性的就是暫時性的,不是普遍性的就是特殊性的,不是人格化或個人的就是非個人的。
請注意這些概念的差別:永久性即事情的起因會繼續(xù)下去;暫時性即起因是可以改變的或是過渡性的;普遍性即起因會影響許多情況;特殊性即起因只會影響特定情況;個人的即起因就是我;非個人的即起因是其他人或是其他情況。
讓我們看一個消極解釋的常見案例:
比如,當孩子某次數(shù)學考試成績很糟糕,回家后沮喪地說:“我永遠學不好數(shù)學了!”“我每一次考數(shù)學都不可能考好!”“我是我們班最笨的人!”
作為父母您會怎么評說即解釋呢?有的父母可能會安慰孩子:“老爸老媽數(shù)學細胞少,看來你也不是學數(shù)學的料。”有些父母可能會抱怨道:“真是笨到家了啊!你是馬尾豆腐提不得呀!”
顯然,父母如此消極的解釋風格會讓孩子更加自卑甚至更加絕望,也就更難以繼續(xù)努力。這樣的解釋就是消極性解釋,因為解釋為永久性、普遍性與人格化等難以改變的原因,容易讓人產(chǎn)生無能為力的悲觀情緒,從而導致習得性無助。在遭受挫折時滯留在任何最具毀滅性的原因中不能自拔,這是塞利格曼教授給悲觀下的定義。實際上,許多消極性解釋既不利于孩子成長,也不符合客觀實際。孩子某次數(shù)學考試成績很糟糕,并不等于永遠成績糟糕,更不等于他就是最笨的人。應當承認,許多人不是數(shù)學天才,要做到數(shù)學成績拔尖是困難的。但是,多數(shù)人經(jīng)過努力是可以學好數(shù)學的,至少可以達到合格以上的水平。
讓我們還是以數(shù)學為例,看看什么是父母給予孩子的積極解釋:
比如,當孩子某次數(shù)學考試成績很糟糕,情緒很沮喪。父母開導說:“孩子,你能學好數(shù)學,你以前的數(shù)學成績不是很好嗎?”“偶爾幾次沒有考好是正常的,只要堅持努力就一定能考好。”“你這次沒考好不是腦子笨,而是沒有好好復習準備。”
這就是積極的解釋風格,即把孩子碰到的困境解釋為暫時性的、特殊性的等原因,指出這是可以改變的因素。請設想一下,孩子聽到父母這樣的解釋,不僅心情得到安慰,自信心也會有所恢復,而且他可能認清自己,開始走向正確的方向。
我細讀《教出樂觀的孩子》一書的過程中,時常驚嘆塞利格曼教授入木三分的剖析,如父母對自己生活的解釋風格會影響孩子的解釋風格的形成,父母對孩子發(fā)展的解釋更會直接影響孩子的自我判斷與評價。如他所說:“孩子就像海綿,他們不但吸收你所講的話,也吸收你講話的方式。所以幫助孩子的方法之一就是你自己先獲得拒絕悲觀的技能。”
我格外喜歡題為《讓孩子學會反駁》這一章,塞利格曼教授一句精辟的話令人眼睛濕潤:“不要盲目地接受對自己的侮辱。”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,孩子們承受了多少諷刺挖苦,他們又多少次自我貶低。如今,在積極心理學的支持下,我們要支持孩子們敢于說不,要敢于和不公正的命運抗爭。
那么,如何引導孩子發(fā)揮主體性的力量,如何從“習得性無助”到“習得性樂觀”呢?塞利格曼教授告訴我們,教孩子反駁的最主要原則就是正確:反駁必須根據(jù)事實,必須是可證實的。有效的反駁建立在四大基石之上,第一是搜集證據(jù),第二是做出選擇,第三是化解災難,第四是發(fā)展反攻策略。
實際上,反駁是不難以做到的,因為任何對孩子的簡單否定和人格侮辱都是沒有充分的事實依據(jù)的,更不會有科學理論的支持。比如,“差生”就是一個以偏概全的錯誤概念,沒有任何一個學生是真正的“差生”。所以,只要我們尊重兒童,尊重事實,尊重科學,就可以給予兒童巨大的支持。積極心理學是發(fā)現(xiàn)兒童解放兒童發(fā)展兒童的科學。
我一向主張的一個觀點是好的親子關系和師生關系勝過許多教育。也許可以進一步說,好的關系需要好的解釋,或者說,好的解釋才是好的關系。父母和教師積極的解釋風格可能導致孩子樂觀,消極的解釋風格可能導致孩子悲觀。
當然,僅僅解釋是不夠的。青少年的自信心需要積極的解釋,更需要來成功的體驗。如塞利格曼教授所說,我們需要的不是鼓勵兒童“感覺滿意”,而是教導他們“表現(xiàn)滿意”。做到“表現(xiàn)滿意”有兩個方法,一是從悲觀改變?yōu)闃酚^,二是從無助改變?yōu)檎鞣。如亞里士多德所描述:快樂不是一種可以與我們所作所為分開的感覺,快樂就好像舞蹈中優(yōu)美的動作,不是舞者在跳完舞后的感覺,而是將舞跳得很好時的一種不可剝奪的成就感。
簡言之,只有當孩子充滿自信,一切才會充滿希望;蛟S這就是閱讀《教出樂觀的孩子》這本書的價值所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