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1998年,毛小飛二十歲,還不到結婚的法定年齡,剛剛中專畢業(yè),身在星城。那會,中專畢業(yè)之后,學校是包分配工作的,如果運氣好一點,就是公務員了,即便運氣差一點,也是國企職工,總之是衣食無憂了。
畢業(yè)后,便是暑假了。兩個月的分配工作等待期,毛小飛覺得不能白白浪費掉,總要做點什么才好,即便賺不到錢,也能好好體驗生活。
和學校兩公里遠的地方,有一家酒店,毛小飛和酒店經(jīng)理算是遠房親戚。于是,毛小飛決定去碰碰運氣。剛剛走進酒樓,就和一個瘦小的女孩,撞了個滿懷。
“對不起。”毛小飛一個勁地表示歉意。
“沒事!迸⒄f,“以前,我咋就沒有見過你,你是新來的嗎?”
“我來找毛筱筱,他是我表姐。我想到這做暑假工。”毛小飛直奔主題。
“她早不在這干了。”女孩說。在那個手機是極度奢侈品的年代,連自己的親人也是“來無影、去無蹤”,更何況是遠房表姐。
毛小飛有些沮喪,轉身要離開。
“不過,你可以去問一問馬經(jīng)理。好像店里還要一個管理點歌臺的人!迸⒔凶×嗣★w。
就這樣,毛小飛成了酒店臨時工,管理八個包廂的歌曲放映。
女孩名叫倪笑笑,來自福城,是廚房的配菜員。上班第一天,毛小飛便記住了她的名字,還有她的樣子。畢竟女孩給了他走進社會的第一次暖意。
2.
“倪笑笑,有人找你,是個男的!币粋陽光慵懶的午后,酒店總臺小姐大聲喊。
那個男人叫莫勝星,和倪笑笑是老鄉(xiāng),在離酒店五六條街的一家圖書館工作,一直對倪笑笑有好感,雖然兩人沒有確定戀愛關系,但你來我往密切,有遲早都有發(fā)展成男女朋友的預兆。
倪笑笑聽到有人叫喚,從廚房跑出,連身上的圍裙也來不及脫下。
“你咋就突然來了?”倪笑笑感覺臉有些發(fā)燙,手不知往哪擱。
“我只是路過,順道來看看你!蹦獎傩钦f。其實,是他想她,便從頂著烈日專程來看她。
只是一小會,莫勝星便走了。騎著一輛鳳凰牌自行車,有些舊了,鈴鐺也歪在一邊。但愛情的力量,此刻都集中在了腿上,一溜煙,就來了,一溜煙,又走了。
大概是毛小飛到酒店工作后的第二個星期六,莫勝星和倪笑笑確定了戀愛關系,還分了紅色的糖果給酒店所有的員工。毛小飛把糖放在嘴里,甜甜的,有愛情的味道。
3.
毛小飛的工作室是一間五平米的小屋,在二樓,里面擺滿了當年流行的VCD播放機,還有一大箱碟片。打開唯一的窗戶,便可以看到廚房里的一切。
閑來無事的時候,毛小飛扒在窗臺上,看著廚房里人忙忙碌碌,一轉眼,又看到倪笑笑微笑的臉!澳咝πφ湍敲春每茨?”毛小飛不止一次這樣問自己。
其實,在酒店,倪笑笑算是一個美人了。雖然比毛小飛大兩歲,但依舊是女人最美的年紀,像一朵剛出水的芙蓉。要是往大街上一站,誰都不能相信,她是廚房配菜員。
常常,毛小飛看到莫勝星騎著單車來接倪笑笑一起逛街、看電影,去公園滑旱冰。久而久之,毛小飛便嫉妒莫勝星了,憑什么一朵這么好的花就要落到他手里呢?這樣的想法,在莫勝星約倪笑笑跳夜場舞的時候,更加強烈。
4.
“今天發(fā)了工資,我請你去公園跳舞吧!泵★w在領到第一個月工資后,一心要感謝倪笑笑推薦工作。
“這?”倪笑笑有些難為情,畢竟,一男一女相約,總有愛情的嫌疑,何況,她已經(jīng)有了男朋友了。
“沒事,我還邀了另外兩個同事。大家一起去,熱鬧!泵★w猜透了倪笑笑的心思。
位于酒店東面的公園里,有一個大大的舞池,用鋼絲網(wǎng)圍著,門票一元一人。是打工者的夜里休閑的好地方。每天夜里,總是人滿為患的樣子。
優(yōu)美的舞曲響起來,毛小飛邀倪笑笑跳了一曲又一曲,直到雙方都有些疲憊。因為學校也經(jīng)常舉行舞會的緣故,毛小飛的交誼舞跳得很棒,一次次旋轉讓倪笑笑眩暈,卻又不失美好。要是換做莫勝星,能堅持不踩腳就不錯了,壓根都不能舞出眩暈的動作來。
“你的舞,怎么跳得那么好?”倪笑笑問。
“是老師教得啊!泵★w驕傲地說,“在學校,我還參加了恰恰舞比賽呢,都得了二等獎。”
倪笑笑瞪大眼睛看毛小飛,心想,有文化的人,真好。
5.
夏天,酒店宿舍太熱了,倪笑笑搬到和酒店相隔兩條街的伯父家暫住。為了上下班更快一些,買了一輛二手自行車,花了三十元。
莫勝星每天來接倪笑笑下班,只是和以往不同,是兩個人各自騎車走。
“我來騎車送你吧。”在一個雨后的傍晚,倪笑笑沒有等來莫勝星,卻等來了毛小飛。
“你?”倪笑笑一愣,“還是我自己騎車走吧!
“街上這么濕滑,你哪行。”不等倪笑笑緩過神,毛小飛已經(jīng)搶過倪笑笑身邊的自行車,推到了街心,“快上車啊,還愣著干嘛?”
“哦!蹦咝πκ潜挥脖粕献孕熊嚭笞摹
街道兩旁,有霓虹閃耀,把兩個青年的身影變成了兩個彩色的點,雖然不言不語,但不孤單。
6.
毛小飛再次搶過倪笑笑的自行車的時候,倪笑笑臉都綠了。因為,不遠處,莫勝星正騎著自行車朝酒店趕來。
“這只是一個誤會,毛小飛只是來酒店做暑假工!蹦咝πο蚰獎傩墙忉屨f。
“哦!蹦獎傩堑谝淮伟逯樋粗咝π,雖然兩個人還是各自騎車一起走,但明顯沒有了往日的一路歡歌。
此后,毛小飛再未見到莫勝星來酒店。倪笑笑也不再搭理毛小飛,彼此見面就僵著。
“讓我再載你一次吧!币粋天邊有火燒云的傍晚,毛小飛說,“我明天就要離開酒店了!
“嗯,祝你好運!泵★w把自行車騎得飛快,倪笑笑在后座上大聲說。
“對不起,是我害了你!迸R別時,毛小飛對倪笑笑說。
“沒什么,是你,讓我明白,愛情需要找一個信任自己的人!蹦咝πφf,“信任,是愛情的基礎。我們以后都要牢牢記住!
離開酒店后,毛小飛去了和星城相距五百多公里的蓉城,混進了一家事業(yè)單位上班。多年后,他去星城出差。當年棲身的那家酒店還在,還重新裝修成富麗堂皇的樣子。他突然覺得,記憶碎了。原來,一座最好的城市,重要的不是華麗的建筑,而是有關于愛的回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