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也許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也像涼水沖了紅酒,說不上愛情,只是一種溫淡興奮。
(小說《圍城》)
◆事實上,一個人的缺點正像猴子的尾巴,在地面的時候,尾巴是看不見的,直到他向樹上爬,就把后部供大眾瞻仰,可是這紅臀長尾巴本來就有,并非地位爬高了的新標識。(小說《圍城》)
◆《老子》的“不見可欲,使心不亂”;又如見“不可欲”,結果卻大相徑庭,像《紅樓夢》風月寶鑒“反面一照,只見一個骷髏頭”;德國文學所言“正面是個大美人,轉過身去,其背盡空,里面爬滿蛆蟲”。是啊,這世上多少人是面前一套,背后一套的口是心非之輩。也難怪《西游記》中悟空說:“這妖怪無禮,他敢背后罵我。”(《管錐編》)
◆自從幽默文學提倡以來,賣笑變成了文人的職業(yè)。幽默當然用笑來發(fā)泄,但是笑未必就表示著幽默。(《寫在人生邊上·說笑》)
◆吃飯有時很像結婚,名義上最主要的東西,其實往往是附屬品。吃講究的飯事實上只是吃菜,正如討闊佬的小姐,宗旨倒并不在女人。這種主權旁移,包含著一個轉了彎的、不甚素樸的人生觀。
(《寫在人生邊上·吃飯》)
◆有種人神氣活現,你對他恭維,他不退卻的接受,好像你還他的債,他只恨你沒有附繳利錢。另外一種人假作謙虛,人家贊美,他滿口說慚愧不敢當,好像上司納賄,嫌數量太少,原璧退還,好等下屬加倍再送。(《寫在人生邊上·魔鬼夜訪錢鍾書先生》)
◆快樂在人生里,好比引誘小孩子吃藥的方糖,更像跑狗場里因有狗賽跑的電兔子,幾分鐘或幾天的快樂賺我們活了一世,忍受著許多痛苦。
(《寫在人生邊上·論快樂》)
◆每個人都需要一面鏡子,可以常常自照,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東西。不過,能自知的人根本不用照鏡子,不自知的東西,照了鏡子也沒有用。
(《寫在人生邊上·談伊索寓言》)
◆嫌臟所以表示愛潔,因此清潔成癖的人,寧可不洗澡,而不愿借用旁人的浴具。穢潔之分,結果變成了他人跟自己的分別。自以為干凈的人,總嫌他人齷齪,甚而覺得自己就是污穢,還比清潔的旁人來得好受,往往一身臭汗,滿口腥味,還不肯借使旁人用過的牙刷和手巾。
(《寫在人生邊上·談教訓》)
◆有一堆葡萄,樂觀主義者,必是從最壞的一個葡萄開始吃,一直吃到最好的一個葡萄,把希望永遠留在前頭;悲觀主義則相反,越吃葡萄越壞,吃到絕望為止。
(小說《圍城》)
◆據說“女朋友”就是“情人”的學名,說起來莊嚴些,正像玫瑰在生物學上叫“薔薇科木本復葉植物”,或者休妻的法律術語是“協(xié)議離婚”。方鴻漸陪蘇小姐在香港玩了兩天,才明白女朋友跟情人事實上絕然不同。 (小說《圍城》)
◆這一張文憑,仿佛有亞當夏娃下身那片樹葉的功用,可以遮羞包丑,小小一方紙就能把一個人的空疏寡陋與愚笨都掩蓋起來,自己沒文憑,好像精神上赤條條的沒有包裹。(小說《圍城》)
◆說女人有才學,就仿佛贊美一朵花,說它在天平上稱起來有白菜番薯的斤兩。 (小說《圍城》)
◆男人肯買糖、衣料、化妝品送給女人,而對于書只肯借給她,不買了送她,女人也不要他送。這是什么道理?借了要還的,一借一還,一本書可以做兩次接觸的借口,而又不著痕跡。這是男女戀愛必然的初步,一借書,問題就大了。(小說《圍城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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